夏夜的礼赞

五里沟的林荫路，两旁的树冠抱在一起夜里穿过，就像进入山洞气味，从稻香到牛粪到樟树头上透出星空终于去到河对面看了十多年却从未过去的河对面与这边对称，蜿蜒在山体上的小路树枝树叶垂到水里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就像对待懂它的人不需要说太清楚月亮把影子投进水里那是天空把心放进河里每年，对夏夜的礼赞是半夜跑来看山野演出群星间坐我扶着堤坝，把着地球入睡时的静脉总有几盏灯火与星辰呼应像母亲说的，得有子女在这个世上跟自己保持联系一辆车开上桥对我滴了两声邝邝的车灯射过来他便走了人生无非各种搭讪，联系和终止联系时间或长或短我坐上机车离开，看着这盛大的夜容下很多联系和终止联系

这种不安分的基因正在我体内起着作用

男友的求婚戒指再一次放在桌上这个满是芝加哥本地味道的房子我们从跳蚤市场淘了很多二手的东西唯独铺了从老家带过来的桌布母亲缝着花鸟的桌布他从桌布底下抓住我的手三番两次在桌布下抓过我的手告诉我他要去印度了，去当一位军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当地小混混罢了拥有蓝色玻璃眼珠的偷窃者他怎么就扰乱了我跟男友的平行道心的疼痛把我的头拉低，以后他不能把手伸到太平洋底下抓住我的手我开始想起当年母亲的离开在她奔向另一个男人之前太湖边，有家乡的锡剧唱起还有跟我一般大的小孩和唱南长水而今这种不安分的基因越过千山万水正在我体内起着作用

穿过坟地

“我带你走另一条路吧，穿过坟地”“——好”杂草丛生泥路颠簸我们的电动车像航行在海浪上一座座坟冢插着旗帜在海上飘荡大路畅通后，坟茔小路就更荒芜了天空亮着星星在做生意坟地亮着萤火虫在做买卖也许他们还有互通，各自灯火通明上几辈的人跟上面更熟此时都望着闯进来的两张生面孔我们驶入平坦路段驶出波涛汹涌，我回头看倒退的树林、房屋、水塘把坟地一层层关上像重新关上世外桃源

铜钱草

它过得好好的死皮赖脸过好的美德泉水般漫到地上阳台上的铜钱草不给它碳磷钾化铵不给他好的花盆好的地方它过得好好的一张张叶面是诸多杂技演员长棍子转着的碗碟跟它的死皮赖脸一样从不失误根长茎高，叶面层层叠叠我代昆虫研究茂密森林仰望长茎之上的屋顶透过破折号看到神秘乐园几滴残留的雨一层一层划过叶面将它的工程一层层看破

像动漫一样

带上啤酒戴上绿口罩，去哪儿拍照总会遇到。呕，一个烤烟房铁锈的门框铁锈的搅拌机照片里我一仰头绿口罩就浮出水面做个孩子，浪费时间像动漫一样，去农村寻找傍晚天空的紫色，贪恋夜的深蓝又抓着白日的红火在拉扯中滑进稻田的一头有蛙声出场小邝邝载着我，像动漫一样从地心载向傍晚的紫色

今晚换我来守这个池塘

今晚，换我来守这个池塘将你等过的夜晚和池塘，悉数收拢微风与水面平行，与我的家平行水里装着灯火，你的影子，和可能出现的我人与人的悲苦并不相通，但你仍要撞得头破血流只是熄了一晚灯，就变成了曾经我像一个过世的人，来搬运生前的东西或者来收拾一个幸存者——自己你曾抓紧的手，只是一个迁徙的季节人世间庞大的游戏一认清规则，我们就被收割在你生命中布疫的人，你仍说出幸运此时，池塘边有微风、灯火，和你要等的我我想象你正看着我的名字像看一座空空的城池

你动一动我的大帽檐，说看不到我的脸了

实验中学墙外的果园又挂果了，各个栅栏口都放着一两框桃子偶尔有一两辆摩托车经过我们，又恢复鸟儿在林间在天空的叫声我们慢慢走在这条平坦素朴的路上，就像慢慢把我们画在上面围墙又加高了，比我读书那会儿齐整你问有多少人向我表露过喜欢我说夜里翻墙出去的人，白天抄我的作业你动一动我的大帽檐，说看不到我的脸了一水平线的禾苗，托起远方的山和水塔田里有人弯着腰，田埂上两三个学生骑着自行车我停下来，等电线杆的风吹过我的脖子你牵着我的手，像木桩牵着一条小船河里的水刚浅下去对面三三两两杵着鱼竿，只有脑袋在转三三两两提着桶，卷起裤脚在河边在水里你动一动我的大帽檐，说看不到我的脸了

葬礼

天空不爱说话它什么时候拿走你最珍贵的东西也不说看到你哭抱紧你，我也哭我们这群孩子的众多母亲有一个，不见了

“我也是”

连日大雨爸爸说他一直很喜欢大雨打在铁篷上嚯咯嚯咯热闹得很我说我也是他说大雨后空气特别好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几个月后我想起这句“我也是”我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很少有认同多年后我也会想起这句生活匆匆，我用这句话等了等他他也在满眼钢铁的生涯中看到了我

忠于大雨

雨越下越大天空、路面、湖面都被占领我们的房子被挤得越来越小我也被挤得越来越小我极度欣赏大雨的暴力脑海中的工作安排被全部击走它是站着的河流神的侍卫在雨声中洗菜、吃饭、泡脚我像一条鱼一次次游过自己的尾巴床头的民法典永远年轻永远盛气凌人但此刻，我要关灯，要忠于雨声像身子忠于心甘的人

穿旗袍的女人

一首小提琴陪我看春天的雨窗外的雨，举手投足都留着冬的余情，些许冷细细慢慢像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收拾一间屋子

作者简介：何朝，年生，永州宁远人，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作品见于《草堂》《散文诗世界》《蘋》等。